上车的时候,霍欣主动开口相邀,眼睛变得热切起来。
“哎,我说,要不你今晚也来跟我一起过年吧。反正你也是一个人。”
宁卫民登时就傻眼了,他可没想到霍欣是这样的主动。
他心说没事吧?挖这么明显的大坑,他得多傻,才会往里跳啊?
这日子口儿,霍欣居然想让他见她的父母,他要去了,成什么了?
“不不,你们一家人过年,我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?这不像话啊。再说了,我也不是一个人儿。我得陪我康大爷。我们俩现在就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,一年可就这么一天,我总得当回乖孩子,尽一尽小辈儿的义务。”
哪知道霍欣倒笑了。
“看你,都冒汗了。你可真逗。是不是误会什么了?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其实我们一家人今天也不在家过年。我爸爸的老领导,就是去年年初刚调他回来的人,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,过世了。那领导的遗孀姓章,和我爸爸既是老朋友,也是老同事,今年大概是怕孤单,那个章阿姨就邀请我们一家去她家里共同守岁。”
“我是觉得你能认识这样的大人物,对你未来肯定有帮助。难道你今后不想做更大的事了吗?就算你不想。你不还有套房子发愁怎么要回来吗?那个章阿姨家也是一个大四合院。就在东城区的史家胡同。我想她一定能理解你想要回房子的心情。如果她能开口帮你说句话的话,那点小事,立刻迎刃而解。”
“啊,对了,别看这个阿姨的女儿跟咱们同岁。人家现在已经是一家美国公司华夏区的总裁了,年薪十几万美金呢。比咱们俩可厉害多了。你跟她聊聊,也一定有收获。”
车子开出胡同口的时候,是最需要司机全神贯注的时候。
所以霍欣的话,宁卫民听是听到了,却没怎么过脑子。
直到车一开上前门大街的主路,他才琢磨出不对味儿来了。
史家胡同?
那是什么地方啊。
从清朝到如今,能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,名人太多了。
说是“一条胡同,半个华夏”都不为过。
再一联系到其他的信息,尤其想到霍欣父母的职务,不难判断出霍欣要去的是谁家。
宁卫民忍不住一个激灵,脱口而出。
“你……说的这个章阿姨,不会是XXX的女儿,XXX的英语老师吧?她过世的丈夫是不是乔……”
“你也知道她呀?那太好了。”霍欣颇有点意外,但更多的是得意,“怎么样?去不去?”
说实话,这倒是宁卫民没有想到的,机会确实难得。
因为那一家子的女儿,是个随性而活的人,日后有“名门痞女”之称。
是真没少对媒体暴露自己的家事和情感隐私。
在民间,远比她的那些从政的长辈们更有知名度。
而且后来网络时代,影视圈、时尚圈、媒体圈也日渐爆出许多料来。
老百姓这才知道,敢情有数不尽的名导、大腕儿,巨贾豪富。
全是靠攀附上这一家子人,才一飞冲天,活得如鱼得水,心旷神怡的。
完全可以说,真要搭上这条线,那目前他在京城,想干什么都会有数不尽的资源。
哪怕转而去走仕途,去搞外事工作,也不是不可以。
可他犹豫了一回儿,还是抵制住了这种诱惑。
毕竟老爷子没白教给他,占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。
没多久他就琢磨过来了,这明摆着,霍欣是把他当耗子了,这是拿饵下套儿。
他冒然去了,绝对得被老鼠夹子夹住。
先别说别的,见了面,他该怎么介绍自己啊?
同事?朋友?哪个身份也没资格掺和到这种饭局啊。
那结果怕是只有一个,弄假成真……
“不了不了,真的谢谢。可我还是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。这事儿啊,于情于理都不合适,你是自作主张吧?你的父母也会因此尴尬的。我就别给你们一家找麻烦了。”
霍欣不能置信的问,“你真的不去吗?我可是一片好心。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啊。我爸妈你别管,我……”
“别别,心领了,万分感谢你。可我这人其实没什么大志向,这点你不是知道吗?我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。”
“你怎么老是这样?你到底是在矫情,还是在逃避?我到底哪点做错了?你总是这么对待我?”
霍欣终于生气了,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。
“是,我们之前的争吵,是我错了。我是小瞧你了。可我扔下自尊心来找你,用这种办法来向你赔罪,难道还不能表示我的诚意吗?你就不能原谅我吗?而且我当初说这话,也是激将法啊。难道不是为你好吗?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思?”
然而这些话让宁卫民一听就懵了,他心知到垦节上了,赶紧辩称。
“霍欣啊,你真的误会了。对你这样真心实意的朋友,我确实只有感谢。可你也要清楚,我们俩的交往界限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。仅限于普通朋友和同事。对吗?你要是为我做得太多了,我是很难承受的。任何关系都有合理的界限,失衡就会不舒服。”
然而霍欣非但没有听进去,反而更激动了。
“我不听,我不听,你别想再拿这些话敷衍我。半年我没理你,你是不是跟别人好了?你身边那么多的漂亮女孩,高个儿的模特?到底是谁?是老跟你没大没小的石凯丽吗?还是拿冠军的曲笑?你说,你告诉我……”
“别别别?你……你别想当然行不行?她们俩才多大啊?我既然说过拿她们当妹妹,就是认真的。我可绝不是口是心非的那种人,我保证,我绝对没有看上任何女孩,也没有和什么姑娘在交往……”
“那你还……为什么?为什么我就打动不了你呢?我到底有哪里不好?你说出来,我可以改……是不是我的脾气?我知道我性子急……”
宁卫民从前视镜中,发现了霍欣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。
这个姑娘一贯是多么的骄傲啊,谁敢给她气受?
可每每在他的面前,却是这样的卑微。
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
想到霍欣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,想到他们俩今后在工作上应该也不会再打什么交道了。
宁卫民也忍不住暗暗叹气,不愿意再去虚伪的敷衍。
便头一次掏了心肺,把实话全说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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