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排好了下属的事儿,宁卫民终于不用再分神旁顾,开始专心忙起了自己的出国手续。
由于皮尔卡顿在东京也有分公司,他走的就是商务签。
再加上他的日语水平已经满不错了,自己就能和东京的皮尔卡顿分公司联系相关事宜。
所以事情办得很顺利。
反倒是宋华桂即将带领十一个选中的模特走出国门去巴黎演出,遇到了不少麻烦。
不为别的,这次出国属于公务签,算是政治任务,需要审批盖章的单位多极了。
各个姑娘家庭情况又不大一样,准备资料和过政审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儿。
那拿护照可不就费了大劲了?
再加上级还额外做了一条批示,要求给模特们做一身旗袍穿出去,希望能用我们经典的民族服装晃瞎外国人的狗眼。
那粗制滥造的东西肯定不行,必须高级料子高级做工,按照模特每个人不同的身材加急赶制。
所以最近一段时间,宋华桂几乎把全部时间和心思都放在了这件事上了。
忙得焦头烂额,根本没多少心思听宁卫民做离职前的工作汇报。
甚至就连宁卫民为回报公司而献策,劝她把公司部分流动资金换成日元的事儿,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。
于是在京城等候邹国栋从沪海归来接班的这段时间里,宁卫民也只能先顾着自己了。
他尽可能地把手头能凑到的资金凑到一起,打算通过各种渠道都尽快兑换成日元。
而他主要的指望就放在了曾宪梓身上。
前面说过,6月初的时候,因为黄金打火机的畅销。
大喜过望的曾宪梓,不但和宁卫民就此达成了新的合作关系。
而且当时为了回报宁卫民,还一口答应要帮他兑换大量日币。
可在此之后,曾宪梓却一直在南方老巢奔波,忙着打理港城、花城、深圳这三地蒸蒸日上的业务,似乎忘记了履行诺言。
所以到了这会儿,宁卫民可是真等不及了。
就以黄金打火机需要进口安排生产为由,催促曾宪梓尽快北上。
说实话,他这点小心思太明显了,曾宪梓一眼就能看破他是在施恩图报。
可问题是他纯属为形势所迫,也是没有办法。
要知道,这年头大陆的外汇不但稀缺,原本就不好换。
何况还正赶上了社会上查“倒爷”的风浪。
如今京城这地界,就连那些平时天天苍蝇一样在涉外场所转悠的“黄牛”都几乎销声匿迹了。
眼瞅着距离广场协定也就俩月的光景了,宁卫民怎么能不担心呢?
就他手里那么多的现金,光靠自己跟老外搭讪,才能兑换多少啊?
更别说国内的环境,越是不好兑换,这外汇的价码就涨得越高。
听说最近想出国的人,兑换美元的黑市价可都蹿到一比五点零五去了。
宁卫民真要是等到广场协定之后再换日元,那本金可就不是增长一倍,而是会平白无故缩水一半啊。
想想看吧,这么大的亏他能吃吗?
里外里差哪儿去了?
不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嘛!
于是宁卫民两权相较取其轻,也只能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。
就这样,在宁卫民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的邀请下,曾宪梓及时醒悟过来。
很快带着足够生产二百只黄金打火机的机芯和原料赶赴京城。
然后在宁卫民的牵线搭桥下,和京城的金丝镶嵌厂就加工款式和制作费用,火速达成协议,签订了代工合同。
他也就终于有了时间,来帮宁卫民这个忙了。
不过,后面发生的事儿却又和宁卫民想得有点不大一样。
原本,宁卫民还以为这趟来,曾宪梓会是利用他港资公司的便利来操作。
这样的话,也能从中赚些差价。
可没想到,换汇当天,曾宪梓只是打电话给他,让他带上要兑换的支票或者银行存单,开车来长城饭店大堂酒廊见面。
直至双方真碰了头,曾宪梓才当面小声告诉他,说一会是去楼上一家公司为他换汇。
人民币和日元兑换的比例是一比六十。
还嘱咐他不要多说话,一会儿全听自己的安排就行了。
合着曾宪梓只做一个中间人呀!
不得不说,宁卫民对此是比较吃惊的。
他没想到曾宪梓居然会有钱不赚,假手他人。
但他却对这样的交易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
不为别的,他的依仗就是金利来和皮尔卡顿紧密的合作关系。
说白了,他要是上了当受了骗,也就等于曾宪梓亲手毁了两家公司的合作基础,那对两家公司的损失都会是无法估量的。
没有人能办出这样的傻事来。
何况这个兑换比例也挺让人满意,宁卫民默默一算就大喜过望。
要知道,目前美元兑日元的国际汇率是一比二百四。
这就相当于曾宪梓答应他,可以用一比四的比例用人民币换美元。
虽然当前国内,美元对人民币官价只是一比二点八,调剂价是一比三点零八。
可问题是,官价和调剂价,没点路子人能换到手吗?
就别提他手里带来了三张大额支票,这次打算的是一口吃个胖子呢。
他可没那么贪心,也知道时间的宝贵。
只要比黑市价便宜点,手里的钱能都兑出去,对他就是合适的。
所以,宁卫民二话不说就跟着曾宪梓坐电梯来到了长城饭店的行政楼层。
毫不存疑的站在他的身后,看着他敲开了一间挂着“港城鑫佳商务有限公司”铭牌的房门。
这间行政套房里面,果然是一家港资公司的样子。
办公桌椅,电话机,传真机,复印机,忙碌的办公人员都不缺,看着非常正规。
而且居然还配有专属的保安。
像开门的就是个穿身材高大的黑西装男人,是专门负责守在门口的。
他叽里咕噜的先用粤语和曾宪梓对答了几句,似乎是验证过他们的身份,才带他们往里走。
等走到里面的房间门前,出人意料的,还有另一个西装男把手在这里。
真可谓是层层设防,守卫森严了。
不过再等到这间屋子的门打开后,屋里的情景却让宁卫民立刻意识到了这种措施的必要性。
因为屋里角落的沙发上,正有一男一女,从一个打开的手提箱里拿出现炒,聚精会神的数着,记录着。
一个人点的是美元,一个人点的是港币。
据宁卫民目测,仅二人面前的这些外币数目不小,起码得值七八十万人民币。
这在大陆内地,确实已经值得有人犯险行抢了。
而且很显然,这个公司看起来还是挺红火的,绝对不差钱。
更让人有点出乎意外的是,这屋里真正的主事人不是宁卫民想象中的中年油腻男。
坐在大班台后面的,竟然是个高个子的知性美女。
三十初头的年纪,身穿职业套装,带着眼镜,还化了很洋气的妆容,形象很是出众。
美女见到他们,笑吟吟的站起招呼。
很热情地主动伸出手,和曾宪梓、宁卫民,依次握了握。
不过对于双方要进行的交易,美女却没有提及只言片语,也没对宁卫民介绍自己。
她只是微笑着看曾宪梓,眼里颇有内容。
于是曾宪梓便心照不宣了。
马上就让宁卫民把国外的银行账号和国内的支票,都拿出来交给这个美女。
宁卫民呢,到此时也已经多少有点明白了。
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来到了一家影子银行,也就是传说中的地下钱庄。
他当然记着曾宪梓提前的嘱咐,一句没多问,便爽快的填了一张表格,写上了需要对方汇款的银行名字和一长串的数字。
这是大师给他办理的法国东方汇理苏伊士银行的账号。
那卖易拉得专利的一百万法郎,就存在其内。
那美女看了看银行的名字,账号数字,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。
她用带着港腔的普通话说,东方汇理苏伊士银行在港城也有分行,可以同日汇到。
然而,当她拿起宁卫民的递过来的三张支票后,却出现了令人意外的反应,竟然面露难色。
“太多了,怕是入不了啊。我们公司在大陆的流量是有限的。很不巧,这个月我已经过手了许多票据了。这一下,再猛地入这么多人民币,又出这么多票。会引起怀疑的。”
曾宪梓和宁卫民听了,都不由一愣。
尤其曾宪梓,看了宁卫民一眼,神色不免尴尬,觉得自己落了面子。
“不要开玩笑,你们专做这种生意的,怎么可能吃不下?咱们可是老关系了。你是不是觉得价格低,才故意这么说?大不了下一笔生意,我多贴点利给你啦。但这笔生意是我介绍来的,伱一定要给我面子。”
大概曾宪梓是以为是美女借故推脱,才这么不满。
美女连忙好言解释。
“曾先生,我怎会不给你面子呢?我们这一行其实巴不得客人交易的金额大呢。越大才越有的赚嘛。可大陆现在风声很紧,做我们这一行,目前环境很不好。你这位朋友带来的几张支票加在一起可是七百五十万人民币啊。就是按黑市价兑换成港币也有一千二百万。这不是个小数目,请不要难为我。我们一下子真的吃不消。”
“什么?这么多!”
这下轮到曾宪梓吃惊了,再看看宁卫民,明显迟疑起来。
“老弟,这……这都是你的钱?”
他原本还以为宁卫民个人财力有限,顶多只兑个一两百万人民币就差不多了呢。
谁成想,是这样的一笔巨资。
在港城,一千万都够买一个大厂子了。
大陆这么一大笔钱在港资公司的账目上出入,的确太容易引人注意。
美女有所顾虑也不奇怪。
“话也不能那么说,其实只有一些是我个人的,主要还是公家的。你知道的,我出去是公私两便嘛。”
宁卫民其实是谦虚了。
这三张支票,首先有两张是华夏音像公司结算给他的个人收益,高达五百万。
其余那张二百五十万的,尽管是坛宫饭庄海外办店凑出来的本钱,理论上是属于公家的。
可也别忘了,宁卫民手里还有抛售邮票赚到的大量现金呢。
自己的暗仓赚了五百万,组团的明仓分了五十几万。
就是不算那些留在沪海和花城,暂时带不回来的钱,大概也能有四百九十万。
要是再刨除二百万已经充作制作磁带的前期成本,还有七十万给手下们的奖励分润,还能剩下二百二十万。
最后,再加上这俩月服装厂和三个品牌店赚到的,三百万上下总是有的。
这甚至还没算上追加制作的一百万盘磁带,未来将要带给他的收益呢,
所以实际上,宁卫民不过是怕现金麻烦,为图方便才带支票来的。
坛宫的钱,他挪用过后完全可以随后用自己的补上,再尝试通过官方渠道兑换成日币。
而曾宪梓是个实在人,一听就信以为真了。
他还以为大陆的金融管制真严苛这个份上,连公款也得用私人账户才能兑换了带出去。
他自然更不想让宁卫民失望,就尝试给美女施压。
“支票我们都带来了,难道你就让我们这么带回去?开饭店的怕大肚汉,岂不是笑话?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消化一下。”
“曾先生,不好意思。我们目前支票兑换能力真的有限,最多能兑那张三百万的。这张二百万和二百五十万的,要兑就只能等到下月了。如果你们真的急着用钱的话,那还有一个办法,就是不打账,你们得负责把支票兑换成现金,然后交给我们!”
最后这个办法不说还好,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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