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世上没有能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感觉良好的了。
也没有什么比身处爱情滋润里的女人更美丽的。
12月23日,自从和宁卫民见面过后,松本庆子就感到自己的灵魂又自由放飞了。
近日来,一直绑缚精神,折磨身体的绳索被彻底挣断了,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重新回来了。
她的心脏又可以跳跃,血液又可以循环,手心又可以冒汗,身体又可以发烫了……
尽管这天她也知道了宁卫民新年就要回国,最近几天恐怕难以再见面了,未免有点令人失望。
但话说回来,红白歌会已经进入最后的彩排阶段,自己也正需要全身心的投入。
何况新年总是要回家陪陪父母的。
即便是渴望他们彼此能多些时间相处,可她自己也确实难以抽出时间。
如果想想节后就能放松下来,一旦宁卫民再回到东京,他们就能拥有相当充裕的时间在一起。
这也是一种不可言传的快乐,又何必急于一时呢?
她快乐着,甜蜜着,当12月24日这天起床之后,想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了。
她甚至对于前几天松竹映画年会上发生的事情,有了一个积极的,想要补救的想法。
她要去当面去跟松竹映画的迫本社长道歉,打算再卖社长一个面子,接受《火宅之人》的拍摄邀请。
就这样,松本庆子不但迅速化妆,打扮好了自己,而且带上了一瓶好酒——价值三十万円的余市威士忌作为礼物,就驱车前往同样位于大田区的大船制片厂见社长了。
由于过去来这里一直是随意进出的,大船厂就像自己的家,松本庆子根本没有提前打招呼。
毫无准备的迫本淳一却被她这种孩子气的突然袭击,搞得有点措手不及。
原本他正在财务部,为了会社旗下演剧业严重账目赤字而大发雷霆,正跟财务部的负责人追究歌舞伎表演方面资金管理不善的责任。
结果从秘书口中得知松本庆子已经到了制片厂,还希望马上就能见到他。
亲手捧红了松本庆子,多少带有点父亲情结的迫本社长也只好偃旗息鼓,暂时放弃了对财务部负责人的训斥的追究,草草整理了一下仪表,就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待客了。
“社长,打扰了。是这样,今天我是专程来向您道歉的。前几天的晚宴,我实在是表现欠妥。才让媒体们误会,产生了不好的舆论影响。这件事一定给您造成了相当的困扰吧?”
等候在办公室的松本庆子倒是很有礼貌,一见到迫本淳一,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,深鞠一躬。
“别这么说,其实没有那么严重。何况当时我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,事后想想,应该和你先沟通一下比较好。”
迫本淳一非常和气的说,而且也微微鞠躬,还以一礼。
只是和宽宥的语气恰恰相反,他的神情却表现得却略显紧张。
之所以会是这副表里不一样子,主要是迫本淳一以为松本庆子这次来,有可能真的要辞演。
无论是因为和深作欣二的矛盾太深无法合作,还是对年会上的借舆论施加压力心怀不满。
只要松本庆子铁了心不干了,那么缺少这位大明星的参与,就会直接影响到影迷们对于电影《火宅之人》的期待,对票房起到负面效果。
而对此,松本庆子看在眼里,也是心中雪亮。
于是为了打消社长的疑虑,赶紧拿出礼物。
“社长,我是真的感到抱歉了。您看,我还给您带来了圣诞礼物。”
“哎哟,这么好的威士忌啊,而且还是带有烟熏纯味的。难得你记得我的口味,我可是喝不了三得利那种味道的威士忌。”
日本本土的威士忌品牌向来是双峰对峙的格局,除了三得利就是日果。
与三得利酿造的偏甜、偏淡的本土化威士忌不同。
日果只做最地道的苏格兰风威士忌,出品带有浓厚的烟熏与泥煤风味。
而松本庆子送来的余市威士忌就是日果的精品代表。
果不其然,松本庆子投其所好的心思没有白费。
见到这瓶好酒,迫本淳一表情顿时大大缓和。
只不过担心仍然没有全部消除,索性把话挑明了。
“庆子,送我这么贵的酒。你还是有什么事想要说的吧?是不是怕让我失望,才会带来这么高级的礼物?终究还是不打算和深作导演再度合作,出演《火宅之人》吗?”
“社长怎么会这么想。如果是担心我辞演的问题,那请放心吧。冲着您的面子,我会答应参演的。”
“啊?真的吗?庆子,你终于答应了?”
这下,迫本淳一可是出乎预料,大喜过望,于是忙不迭的重申条件。
“那可太好了!片酬方面尽管放心,我说话算话。可以比照男主角的最高片酬,五千万円。演完这部电影,你就打破全日本女演员的片酬记录了。无论高仓健,还是渥美清,现在也就是这个价位了。怎么样?这件事就定下来吧?我马上让人通知深作导演。”
然而松本庆子却以一种玩味的笑,做出不好意思的姿态,暂时阻止了迫本社长。
“您看,您又着急了。在真正定下来之前,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。”
“哎哟,听你这么说,我可是又吓了一跳。很有点担心了。庆子,难道你又要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来推脱吗?”
“社长,你不用战战兢兢的。那我直说好了,片酬什么的我其实并不在乎,就按照过去的标准也可以。但是,我不会再出演暴露镜头了……”
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
如果说刚才自爆胆怯是迫本淳一以退为进的一种策略的话,那么现在他可是真被吓了一跳。
因为《火宅之人》这部影片,是根据檀一雄的同名自传小说改编,描述一位中年作家的爱情生活。
故事的重点是主人公自由奔放的爱情经历。
剧中的男主角有妻子家庭,随后又遇到了两位令其倾心的女性,与之发生了种种纠葛。
虽然影片的本质是描绘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和矛盾,揭示出生活的沉重和无奈。
但其中也不乏缠绵悱恻的场面。
而这就是吸引观众掏钱买票的主要动因。
说白了,这种文艺剧情片,卖点就是男女角色复杂的情感关系,还有男女主演香艳的激情场面。
何况这原本就是松本庆子最为擅长的影片类型,她就是靠此类电影一举成名的。
之所以迫本淳一和深作欣二都坚持让庆子参演,看重的就是她在这种类型片中的不二地位。
可以说松本庆子在男性观众中早已形成了优秀的口碑,有着极强的票房号召力。
只要是她出演此类电影,观众就必然买账,票房必然大卖啊。
就如同渥美清的喜剧,高仓健的硬汉,已经成了日本电影界最赚钱的招牌了。
可现在突然松本庆子说不拍激情戏了,那无疑会让影片对观众的吸引力大为降低的。
迫本淳一作为松竹映画的社长,作为这部电影的制作人,他能不急吗?
“庆子,这到底是为什么?怎么好好的你就突然介意起这种事儿来了……我说,到底发生了什么?会让你生出这样奇怪的想法?”
“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?”松本庆子镇定自若地反问。
“社长,这种类型的影片明显已经不适合我了。现在的我脸上都已经有皱纹了。身材也开始走样了。就是愿意拍,又有谁愿意看呢?我该寻找别的角色方向了。何况我也不想破坏自己在影迷心目中的形象……”
“胡说!”迫本淳一听她这么说,实在忍不住生起气来。
“如果是别人的话,这么说,或许不无道理。可你的话,这就是应该统统扔到大海里去的废话。你可是日本当之无愧的第一美女,而且还是不会变老的魔女。好好看看你自己,现在正是一个女人容貌和身材最佳的黄金年龄。你不把最好的自己奉献给大银幕才是不可理喻的……”
然而受到褒奖的松本庆子却没有喜悦之色,反而火上浇油。
“社长真会骗人。要是那样的话,分给我的角色就不会是叶子了。应该是第一女主角——作家的妻子才对吧?”
“果然还是因为这个!”
迫本淳一难掩激动情绪,还以为这就是松本庆子不满的真相。
“你还是在为角色不满吗?是为这个才怨恨深作导演,拒绝合作?那我可以告诉你,这件事与他无关。完全是我定下来的。是因为我觉得石田亚由美才是最适合作家妻子的演员,那贤妻良母的角色几乎就是她形象的复制,只要本色出言就好。也是因为有她加入,才能把你的角色衬托的更有魅力。”
“还有件事你不知道,石田的片酬只有区区一千二百万円。连你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呀。虽然她为了得到这个角色,主动做出了一些让步。但比较起来,还是足以说明松竹映画有多么的重视你。你始终是我们最重要的第一明星啊。整个会社旗下的女演员没有任何一个,可以和你的价值相比。你才是这部电影的票房担当,是这部影片大卖的保证。你可以不相信深作,但我的话你也要怀疑吗?”
“庆子,我知道你是个有追求很努力的演员。总想着突破自我,扩宽戏路,让自己的演技获得更多的认可。可现在的观众口味已经很难把握了。越来越五彩缤纷的电视节目,也让电视台分流走了越来越多的影院观众。其实不但你近年来拍摄影片不卖座,就是公司拍摄出的口碑电影,票房也开始显著滑坡了。所以无论是你还是公司,我们都得先迎合观众的喜好,把大家吸引进电影院,才能说其他呀……”
迫本社长说着说着动了感情,戴眼镜的胖脸稍稍往后一仰,不由长叹一口气。
跟着更是不由摸出烟斗来点燃,以借此来平复情绪。
其实这对他来说,也是很久藏在心里的苦楚和压力得以宣泄的一个机会。
松本庆子沉默下来,对于力捧自己的社长这番直言相告,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的。
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,也把真心话告知迫本淳一了。
“社长,不论我和深作导演的观感是好是恶,我对您可是一向心存感激的。虽然说当初把我从大映签到松竹映画会社的是老社长。可后来,要是没有您的耐心指点和不遗余力的栽培,我是不会大红大紫,成为真正的明星。可以说在松竹映画,您就像我事业上的父亲。您说的话我当然信,我要向您道歉,刚才是我任性了。”
随着松本庆子款款低头施礼,迫本淳一不急目露喜色,他还以为松本庆子就此回心转意了。
然而接下来松本庆子的话才真是让他心惊肉跳,意识到麻烦大了。
“……可是,我的这个决定还是无法更改的。社长,我已经三十三岁了,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。现在的我更多为自己未来的考虑,已经不止于事业了,还有情感的归属。您知道的,我的父亲,因为我出演的电影,一直对我不满,几乎要不认我了。家人尚且如此,何况爱人?是的,这一两年来我的事业是不顺利的,但至少我也开始在改变银幕的形象了。我的未来总不能永远靠出演一种模式的角色来维系。希望您能了解,这是我慎重做出的选择。当然,为了报答您多年的关照,我一定会出演这部电影,也愿意把片酬适度降低。只要您答应我这个条件。您可以接受吗?”
听着松本庆子如此的讲述时,迫本淳一张大了嘴巴,已经忘记了吸烟斗。
等到他才醒过神来的时候,发现烟斗已经灭了。
他也顾不上抽烟了,把烟斗往桌案上一扔,只顾追问。
“怎么?你在谈恋爱吗?有交往的男人了?”
“嗯,我就不瞒您了,是这样的。”
“对方年龄多大?是做什么的”
“对方比我小几岁,是……开餐厅的。”
原本不是很容易出口回答的问题,但现在松本庆子已经觉得没什么了。
毕竟餐厅的负责人说起来,还是比房地产中介要体面多了。
只是还没来得及为宁卫民“真正的事业”而高兴,出乎松本庆子的意料,迫本淳一就以坚定的态度反对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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