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君王早已经在山道上,距离痴心观已经不远,另外一位君王却在登山的路上。
这两位曾经在漠北见过,并且有过一战,不分胜负。
如今再次相遇,却多了另外一个人,痴心观观主。
这三位大概就能决定这个世上很多事情。
有时候天下很大,大到有无数的人,但有时候天下又很小,小到只需要两三个人点头,便能决定这个世间的走向。
妖帝看着还在登山的大梁皇帝,笑道:“你果然又往前面走了几步。”
大梁皇帝这也回应道:“你也如此。”
轻描淡写的两句话,但实际上却透露出无比可怕的消息,两位都已经走得很远,像是这样走得很远的修士,想要再往前面走去,是很难的事情,但依着两人的对话,其实不难猜出,两人之前一战,各自都有了些感悟,如今已经往前再各自走了一步。
这个答案,让观主皱起了眉头。
妖帝笑道:“什么时候可以再一战?”
大梁皇帝看着他,平静道:“你若想,今日即可。”
话音落下,山道上已起杀机。
妖帝一身帝袍在此刻无风而动,磅礴妖气缓缓而生,整个痴心观,此刻所有修士,都觉察到了这股骇然的气息,所有人都愣在当场,观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,他明显感觉到眼前的妖帝,此时此刻是比之前更为肆意。
大梁皇帝站在山道上,神情不变,但他血气如渊,整个人的气势已经不断攀升到了顶点,宛如一尊神祇立在世间,属于绝世武夫的风采,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。
这两位君王,如今要再次交手了吗?
两人的气场都不断往外扩展,观主不得已后退数步,以避开妖帝散开的气息,留给这两位一战的空间。
两位都属于当世最强的一批人,要是真在此处战一场,痴心观或许能安然无虞,但这座山不见得还能保住。
但当这两人下定决心要再一战的时候,没有人能劝得动,所以观主也无所谓再劝。
妖帝看了一眼大梁皇帝,忽然往山下走了一步,大梁皇帝也没继续后退,也往山上走了一步,两人对视一眼,山道中间,无数青石在此刻都骤然碎裂,一条山道,如今在顷刻间便狼藉不堪。
观主叹了口气,只是想着之后重修山路也是麻烦。
但这只是两位君王交手的开端,远没有到最后白热化的地步。
之后咔嚓一声,一根几乎有数人合抱一般粗细的古树在顷刻间便骤然断裂,随着这棵古木断裂,接二连三的断裂,在两位君王的气场之下,无数的古木在此刻都轰然断裂,无数的碎木草屑朝着天幕而去,如同无数飞剑,朝着四周洒落。
观主一挥袖,拦下飞往痴心观的那些碎木草屑碎石,叹了口气。
大梁皇帝和妖帝的对峙一直在继续,只是两人好似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,其实如今看起来声势浩大,不过是试探而已。
可即便如此,已经让人觉得分外恐怖,痴心观的弟子在远处遥遥相望,虽然没有能够看到两位君王的人影,可感受到如此恐怖的气息,便已经骇然不已。
……
……
剑宗后山,一处早就已经爬满青藤的洞府,如今青叶微微颤动起来,藤蔓也在不停颤动,洞府里刮出一阵风,只是轻拂过那些藤蔓,便有无数青叶簌簌而落,藤蔓之上也出现数道缺口,青色的汁液缓缓流淌,滴落一地。
一道高大的人影从洞府里走了出来,站在洞口,仰头看着天幕,远处天幕之中,隐约有云海翻腾景象,那人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断生灭的剑意,依着他的境界自然知晓远处在发生什么事情,那道妖气磅礴至极,想来便是那位,另外一道血气也成就滔天之像,看起来便是另一位。
早知道那桩事情的那人负手而立,平静不已。
“在漠北打过一架还不够,要到人间再打一架?”
那人轻声自语,言语里有些笑意。
“算了,我没兴趣作壁上观,要真动起手来,也不该是此刻。”
那人摇摇头,转身走回洞府之中。
……
……
山道上,两位君王忽然都散开了自己的气息。
大梁皇帝说道:“没意思,还是试探。”
妖帝笑着摇头,“有你在,朕还真担心他们会借机将朕留在这里。”
大梁皇帝没说话,只是默默看着在最高处的那位观主。
观主苦笑道:“陛下若是真有这个打算,痴心观自然相助,但有几分胜算?”
大梁皇帝说道:“之前朕便说过,没有这个可能。”
观主了然,有些遗憾。
只是他也知道,想要将妖帝彻底斩杀,痴心观也势必会付出很严重的代价。
妖帝无论在什么地方,都不好杀,若是真有那么好杀,那这么些年,就不是人族被动防守,而是长驱直上了。
“陛下既然不是来打架的,那意欲何为?”
观主看向那位妖帝,轻声道:“想来陛下有些事情要和这位陛下谈,那贫道先走?”
妖帝说道:“在这片土地上,好似有些事情他说了不算,你说了也不算,你们两人如果都点头,就好似都作数了。”
方外诸多宗门,虽无确切明言谁是第一宗门,谁是第一强者,但痴心观的底蕴摆在此处,观主依旧是那个最有权势的修士。
大梁皇帝没说话。
观主则是正色道:“陛下可以谈事了。”
……
……
鹿鸣寺。
经声不断,整座寺庙有淡淡佛光萦绕。
但经声传遍整座鹿鸣寺,山腰那座小庙却听不到。
那座小庙看起来很寻常,只供奉着一个泥胎塑像,在塑像前,有个老僧枯坐。
老僧很老,灰色的僧袍上满是蛛网和尘土,或许僧袍原本不是灰色,只是积攒了太多的尘土,所以便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。
老僧的眉毛也很长,如同两条藤蔓,从老僧的脸上垂落到地上。
老僧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起身了,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睁开眼睛了,以至于此刻他睁开眼睛的时候,眼皮上的尘土缓慢坠落,看着像是一尊雕像动了一动,他的眼睛里满是沧桑的意味,这意味着他活了很多年,但到底是多少年,却没有人知道。
老僧缓慢起身,身上的尘土也簌簌落下,整个小庙便烟尘四起。
老僧缓慢走到小庙门口,然后又再次坐下,好似这几步便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坐在门槛上的老僧抬头看着天边的妖气,嘴里喃喃自语,只是让人听不真切,到底是在说什么。
只是随着老僧的嘴唇缓缓而动,一个个有着实体的经文缓缓生出,灿烂的佛光顿时就照亮了这座小庙,但越是灿烂,便越是显得老僧更为古旧,他好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,又像是上个时代的遗留品。
佛门有所谓大菩萨之说,和道门大真人,剑修里的大剑仙,是同样的修士,但即便是鹿鸣寺里的那位老住持,恐怕都无法做到老僧这般,只是随意开口,便有如此璀璨的佛光。
璀璨佛光很快生出又很快消散,老僧长叹一口气,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。
过去的很多年里,他都在睡觉,这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不多时,一个少女忽然来到小庙前,也抬头看了一眼天幕,但看了一眼之后便没有什么兴趣,转而看向眼前的老僧,少女皱了皱眉,看着眼前脸上满是尘土和皱纹的老僧,忽然感慨道:“你这么老了呀。”
老僧听不太清楚那少女说的是什么,但还是觉得声音很熟悉,于是很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,看向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少女。
只是片刻后,老僧忽然瞪大了眼睛,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,他轻声开口,“是你……你还活着……”
少女盯着眼前的老僧,有些嫌弃道:“你太老了,上次见你,你的脸还圆滚滚的,那颗光头摸着就舒服,怎么这会儿像个老树桩子?”
老僧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一双浑浊的眼睛里,不断往外流出泪水,他轻声喃喃道:“真的是你啊……”
少女没理会他的话,只是自顾自说道:“我睡了很久,醒来之后,所有认识的人都没了,没想到还有你,可你也太老了。”
老这个词,好少女说了很多次,没有人会愿意被人说自己老,但老僧好像是不在意,只是轻声感慨道:“过了很多很多年啊。”
少女叹气道:“是啊,过了很多很多年,一切都不一样了,我感觉一切都很陌生。”
老僧忽然轻声道:“我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少女皱起眉头,“不行,你不能死,你要是死了,我就一个认识的人都没了。”
老僧无奈道:“可我不是你,活不了那么久了。”
少女忽然问道:“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别人?”
老僧点点头,眼里有些不可言说的东西,“我很害怕。”
少女皱起眉头,没有说什么。
老僧这个境界的修士,也有很害怕的东西,那到底是什么?
少女忽然明白了,“所以你不肯离开这里。”
老僧点点头,小声道:“虽然我快要老死了,但我也不愿意死啊。”
少女摇了摇头,“放心,我们会改变这个事情的。”
老僧问道:“我们?”
少女微笑道:“好像说得不对,我认识了新的朋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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