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灭了守护在地下密室里的骑士魔像后,爱丽丝本想说接下来就是搜刮战利品的时间了,结果无论是蕾蒂西亚还是奈薇儿,都对近在咫尺的、尼奥厄苏家族数百年间积攒下来的财富视若无睹,她们很快在密室另一头找到了离开的道路,同样是一道灰白色的石门,拉开门上的铜环后是一条螺旋向上的阶梯,仿佛在永无止境的塔里循环。
“喂喂喂!”爱丽丝急得若是有实体的话,肯定已经开始张牙舞爪了:“开宝箱啊开宝箱!爆了这么多东西你们都不捡一下吗?给我回头啊、好歹随便拿点什么吧!”
她无法接受打败BOSS后却无视宝箱径直离开副本的行为,认为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——不仅侮辱了这个游戏,也侮辱了身为游戏开发者的自己。
蕾蒂西亚揉了揉通红的小鼻子,干巴巴地回了一句:“已经没有时间做这种事了,爱丽丝。”
提示框内的爆破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三分钟而已,到底是战利品重要还是命重要,相信智力正常的类人生物都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。
“怕什么!大不了挂一次!”
只有爱丽丝不行。
蕾蒂西亚没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,和奶奶一起走上阶梯,迅速离开了这间尼奥厄苏家族用来藏宝的密室,很快将那具半跪倒在地上的残破的骑士魔像远远甩在身后,直至回头时再也看不见它的巨影。
两人向上攀登台阶的速度竟比向下时更快,或许是因为知道时间紧迫、本能地加快了脚步的缘故。大约半分多钟后她们便来到了阶梯的尽头,顶上是一层厚重的石板,封住了去路,但旁边的墙壁上有一条系着铜环的铁链,似乎可以用来开启某个机关。蕾蒂西亚试着拉了一下,便听到石壁内部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,紧跟着,头顶的石板缓慢地向两侧挪动,令外界血红色的月光得以洒落,照亮了最后一段通往地面的台阶。
奈薇儿走在前面,提着油灯开路,蕾蒂西亚紧随其后。离开通道后她们才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座幽暗阴森的墓园内部,周围到处都是灰白色的墓碑,有的还保留着完整的模样,而有的已经断裂,另外半截深埋在茂密的杂草中。而两人便是从一处破败的露天墓室中走出来的,刚才阻隔了密道出口的厚重石板并非棺材板,而是守护墓室的雕像的底座,只是那上面的雕像已不翼而飞,不知道丢到了哪个阴暗角落里。
这片墓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,一片荒废景象,铁制的雕花栏杆扭曲如荆棘,月白色的院墙早已坍塌,散落的砖石与野兽挖出来的尸骨混在一块,几棵苍老消瘦的沼泽红松落寞地生长着,伸出去的枯枝如尸鬼奇形怪状的爪子,将夜空切割得支离破碎,并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诡异凄冷的气质。
阴风吹过,如亡灵低语,令人不寒而栗。浓雾之中,巨大的血月若隐若现,它每时每刻都在坠落,现在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接近人间了,以至于让人觉得好像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它的温度,想必会十分冰冷,如凝固的血液。
奈薇儿看到天上的血色满月时吃了一惊,紧跟着扭过头,紧张地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女孩。但蕾蒂西亚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,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:“没关系,奶奶,那是假的满月。”
“假的?”
奈薇儿起先不太相信,但随后看见蕾蒂西亚若无其事的模样,便知道她没有说谎,不禁感慨一句:“谁能够创造出如此真实的满月?莫非是真神么?不,就算是真神,也无法影响天上星辰的状态啊……”
“呃。”
是我脑子里的背后灵。
蕾蒂西亚明智地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,轻轻扯了扯奶奶的袖子,表示时间不多就别在意这些细节了,我们还是赶紧溜吧。
距离爆破只剩下最后的一分钟。
……
离开墓园后蕾蒂西亚才发现周围的地形有些熟悉,这嶙峋的怪石与惨淡的野草,还有生长在陡峭的绝壁上、萎缩萧瑟的枯树,貌似和她来时爬上来的那片悬崖一模一样?这样说来,墓园的位置应该就在古堡的正后方,和后花园相隔不远。
“这是要原路返回的意思吗?”爱丽丝吐槽了一句。
“这要怎么原路返回?”蕾蒂西亚站在悬崖边缘,以一个很危险的姿势向外探头张望,看见底下幽暗深邃,如望不见底的深渊,括亚圆弧在肉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,形似怪兽张开的巨口,正潜伏在暗夜里择人而噬。高处的风呼啸掠过,吹得她单薄的身躯颤抖了一下,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。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,连连摇头,小脸蛋比旁边裸露的岩层还要苍白:“不、不可能的!”
攀登上来的时候觉得很轻松,那是因为眼睛总是在看着上面,不需要注意下方的情况,自然不会察觉到自己所处的高度有多么危险。而且胸中坚定的信念也会支撑她忽略周围的环境,专注于自己的目标。但按照原来的路线爬下去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,有经验的登山者和攀岩者都知道,下山的路总比上去时更难。
“你在说什么,蕾蒂西亚?”奈薇儿注意到女孩畏缩害怕的表情,疑惑地问道:“虽然确实有点高,但,你可是血族啊。”
古老的诗琪莉亚半岛,到处都流传着血族自凄冷的暗夜下、幽寂的月光中优雅飞过的传说和诗篇。像福洛泽古堡所处的这片悬崖,对于普通人乃至一般的异类,比如狼人来说,确实是险隘之地,但对于血族来说,也不过是稍高了些而已,只要高度没有让空气稀薄到无法呼吸的程度,都属于可以自由飞行的领域。
身为血族,蕾蒂西亚有必要这么害怕悬崖吗?
她的话音落下,女孩的身躯似乎僵硬了那么一瞬间,半晌后,她慢慢地抬起头来,哭丧着脸,对一脸茫然的奈薇儿说道:“奶奶……”
“恩?”
“其实我……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我飞不起来了呜呜呜!”
“???”
在这么一个瞬间,奈薇儿受到的惊吓与震撼程度,在她漫长到无法用记忆概括的人生中甚至可以排到第二,而第一是她以为自己早已死去、结果却在某个女孩的怀中睁开眼睛、复活苏醒的那个夜晚。
她本以为自那一夜后,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搅乱自己的心灵,然而,又是同一个女孩,用实际行动给她上了一课,告诉她一个人类社会中早已成为共识、而她却初次认识的道理:活得久了,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见到。
包括死而复生,也包括不会飞的血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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